1 出了城,车速就降了,脚下的油门松了半寸。陈二将座椅重新调整,找到最舒适的状态,腾出左手,从门边摸出一只特大保温杯,旋开盖,浅浅呷一口。一截茶梗随茶水进入口中,陈二用门牙使劲嚼着茶梗,啧出里面的汁水,摇下窗户,嘴里“突”的一声,茶渣便飞了出去。 晚饭后路上车辆少了许多,只有在经过甘泉路的时候放慢了车速。那段路人多,他跟在一辆车屁股贴着“新手”标识的奇瑞后面移行了半公里,这让他很恼火,正要超车
黄德海,《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中国现代文学馆特聘研究员。著有《史记今读》《读书·读人·读物——金克木编年录》《世间文章》《诗经消息》《书到今生读已迟》《虚构的现艺》《驯养生活》等。 较之以往,汤成难的小说从容舒展了很多,过去作品中常见的悬念设置和密集情节逐渐减少,部分作品甚至就那么漫漫地写过来,连推动情节的基本设定都省去了。就像这篇《夜色沧澜》,写的不过是出租车司机陈二接了单远途的夜行活儿,然
汤成难的小说始终游弋在城乡裂谷之间,以新警的笔触解剖时代大潮中个体的精神症候,《夜色沧澜》也是如此。小说通过出租车司机陈二的视角,讲述了一个在暗夜行车途中充满波折与“意外”的故事,当然,这里的意外是打了引号的,因为任何一个稍有经验的读者在读到几位农民工将他们瘦弱的工友抬到陈二车上,让他枕着蛇皮袋子昏沉睡去的时候,心里就会预判出这应该又是一个“运尸返乡”的题材——在新世纪第一个十年里,张杨导演的《落
有一个时期,在关于底层叙述的文学影视作品中常能看到“叶落归根”的故事。大致的模式是:城里的农民工去世后,亲近的人为了完成死者本人的愿望或者是出于某种习俗,决定把他的尸体运回老家。这件事情并不合乎相关规定,所以这段返乡之旅注定是一场具有荒诞色彩的冒险。《夜色沧澜》有着相似的故事内核,不同的是,它以全新的视角重新结构了这个故事。于是这场冒险不仅是针对出租车司机陈二和死去的农民工,同时也针对作者——她需
1 星期一的早晨,公安厅政治部人事处地方干部科办公室里,栾建章正在电脑前忙碌着,他的两道目光在电脑和办公桌上那一厚沓表格之间扫来扫去,扫得紧张而又机敏。他正在核对此次全省招录民警的考生资格信息。如今公务员招录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常有考生在你想不到的环节作假,好在栾建章已有所历练,作假的蛛丝马迹,一般逃不过他专注锐利、吹毛求疵的目光。今天下班之前,他必须把剩余的考生资格审查完成。对他来说,不仅是时
出了医院大门,我和张敬之便坐上了一辆的士。上了车,人还没坐稳,张敬之一反常态地向我这边靠,我的左侧瞬间充满了刺鼻的香水味。我目视前方的眼睛,仍然可以看到张敬之用小指向上推了推假睫毛,另一只手去拉扯腿上的裙摆。收拾停当,她的目光从窗外散乱的行人、车、树上面收回,而到了她要说的事情上来。于是她调整一下刚才的漫不经心,换成了亲热的表情。 之前张敬之一直扮高冷,不是煲电话粥就是看窗外,哪怕在医院,她也是
上 那年秋冬之际,中断十年的高考,突然恢复了。 那时,我还在崇明岛东端的农场。我们的考场设在距离农场十余里的镇上,一所陈旧破败的中学。于我而言,那就是久违的学府了。我终于又坐到课桌前面,搜肠刮肚,别别扭扭,去回答卷面上那些似曾相识的题目。考题唤醒了久远的记忆,仿佛有几分熟悉,细细琢磨,又相当陌生了;遥远的学生时代,与习惯了的热辣辣太阳下的劳作,竟然如此奇异地链接起来。 考试结束,屁股离开那咯
1 我抬头,盯了一会儿左前方不远处桥栏杆上那几只欢快的麻雀,心里发愁。到了午后,天还阴着,今天怕是见不到太阳了。我还等着晒被子,晒衣服,晒晒能露出来的皮肤,最重要的是让太阳晒晒空气。满世界的病毒,唯有阳光可以拯救一切。 我妈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不理我。宽阔的河朝着她脚的方向流淌。河里今天一只游船都没有。其实,这条河已经好久没有船了,最先消失的是货船,后来,游船也不见了。我花了不少时间来接受这一
从A城到Z城,需先坐高铁,再转绿皮火车。他进高铁站,扫健康码、行程码。行李滑过传送带,依照惯例,安检员让打开保温杯,喝一口。他就扒下口罩,喝一口。我随水的摇晃,在杯底扑棱两下,听得见杯外场所熙熙攘攘。 顺利通过,安检员即刻过到下一名乘客。 换乘绿皮车,同样方法过安检。这里听起来冷冷清清,安检员大概很闲,问他杯中所泡何物。他回答,龟甲。安检员说,年轻人挺会养生,不过用保温杯泡,浪费,建议用陶瓷杯
十六 很怕被解雇的卓玫瑰,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讨好蔺春华的办法。 后者特别爱吃鱼头,在她俩今生一起吃饭的时间里,多次都有楚宝贵钓的野生鲫鱼。蔺春华每次都说自己爱吃鱼头,补脑。鱼身子便留给了卓玫瑰,鱼尾巴往往是楚宝贵吃。 如今她成了百万富婆,什么都不缺,但应该很久没吃过小时候那种二三两的野生鲫鱼的鱼头了。 卓玫瑰跑了好几家菜场,才买到了半盆子白晃晃的野生小鲫鱼。她拿回家,请教王学先,用什么方
一 “去曼谷吧!”赵海说。 躺在沙发里,正看着电脑的小西有些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赵海的目光落在客厅的阳台外,渐渐暗下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变得阴云密布,好似堆积了很多年的忧郁般,不可阻挡地压了下来。 心里突然有些泄气,但又不知为何。他收回目光,看着小西。 “去曼谷吗?” 这一次小西听清了,但目光依旧还在电脑屏幕上,虽然刚才程浩发来的那段短视频已经看完了。 “马上就国庆节了,人会很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