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和文明是系统的,也就是说,它们根据一整套以“是”或“否”的形式做出的相互关联的选择而运作。 ——福柯 我想写一则关于父亲的故事 起初,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当时,父亲头一回被腰椎间盘突出放倒,在床上躺了一上午。而我刚刚放学回家,正在做饭的妈妈嘱咐我替她照看他。对于如何照看一个人,我没有任何概念,只能搬来板凳,坐在床边。不管我当时想做什么,实际在做的只是观察他。他面如土色,颓丧得叫人吃惊,甚
她一坐上去热水镇的火车就睡着了。前一天凌晨,她从墨西哥城飞利马,半夜转机至库斯科,坐上这趟火车时天已破晓。她一向精力旺盛,这次旅行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疲乏。火车此时正路过一片山腰上的雪松林,全景车厢内空无一人,她在长沙发上躺下,凝视天窗外渐渐模糊的森林上方的天空。 出发前的一星期,她一直待在瓦乌奇南戈,那是坐落在墨西哥北部山脉中的一个小镇。从日出起的十二小时内,她在镇郊山谷的森林中完成了一个叫作“
列车正在穿越一片丘陵地,不知什么缘故,车厢持续地抖动着,令人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异常的情况,可是迟迟没有人出来宣告到底发生了什么,因而大家也就都怀着“天概这是正常的吧"的想法,安之若素地继续着旅程。我躺在硬卧的上铺,断断续续地听着下铺的两人在聊天。刚才说话的人是个姓严的老师,教中学语文,趁学校放暑假出来旅行。他的个子不高,但长得结实,谈锋很健。我和他都是在始发站上的车。早上刚上车时,我坐在过道旁的折
我心中的快乐无以复加! 爱伦·坡《黑猫》 1 他们已等候多时。大巴车从维修棚驶了出来。他的嘴皮翕动着,可能是无声的咒骂,结果在踏上车厢时又踢到了台阶,差点给司机跪下。司机奇怪地瞪他一眼,点着头笑。他红了脸,嘴皮动得更快了。他在车厢中部靠左边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梗着脖子看后面的人上车、找位置坐下。冷气轰地开启。凉快多了,有人说。坐舒服之后,延续上车前的抱怨:早该查出故障的,耽误我们这么些时间。座
一 因为和同事搞不好关系,我丢了工作,天天在出租屋里看招聘广告和睡觉。我在恐慌和无聊中度过三个月。有天晚上,彤彤在网上问我过得怎么样,我说还好。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如今在县城(我的老家)公安局工作。我们聊到深夜。她说年底就结婚了,未婚夫是一名军人干部,驻扎在外地,她一个人住在新房里特别空旷。她问我有没有办理第二代身份证,我说还没有,于是她温柔地说,尽早回来。 第二天早上阴天,我赶到了火车站,在买
大约五年前,在开往四惠东的八通线上一一那时是春节期间,人不多,我和A手握着手坐在一起。那时我们刚见面不久,我们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放大胆子触碰了对方。而一旦越过这条界限,就容易多了。只要我们外出,我们都是紧紧地手握着手,走在街上时,我们跨着步伐一致的步子,配合着近旁商店里传出的乐音,自觉精神抖擻,流动的空间突然友善起来,在那一刻,我们足以应对整个世界。 在等待到达目的地时,我们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不
从主题上来讲,《焚烧殆尽》主要表达的是应消弭父辈始终左右着女儿恋爱婚姻的那种无处可遁、根深蒂固的势能;《归途》指向的是人生并没有返途,自始至终都在深不可测的“前”程上狼奔豕突;《欣喜若狂》则是以三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微篇”陈述了语言本身可能具有的魅惑与力量;《猛犸2024》以有似科幻笔法阐释了人始终在“是"与“否"或者“我”与“非我”中纠缠、消耗;《一种分析:关于厌恶》更有些惊世骇俗地直斥“母亲"对
1 周童的记忆还停留在前一天的一场雷阵雨里。那天江城的城市调频收音里,发出了雷电预警警报。整个城市像是躲避空袭一般开始四散,从各大写字楼和商场里倾泻而出的人们,像是倒豆子般向各处散落。 周童是媳妇蒋梦琴接回家的,他今天去市第四人民医院做治疗,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方里,没想到到了傍晚时分遭遇乌云密布。周童站在医院门口等,他穿着一件深蓝色套头卫衣,一条棕色工装裤,一双马丁靴,在人群中显得打眼。风吹得
只要把心碎留在这世界尽头,一切便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春光乍现》 1 早上醒来后,我仍感到头痛欲裂,想等缓过神再起床,便继续昏昏沉沉地躺着。此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我很不情愿地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位警官。他将警官证在我面前晃了晃,说道,我是西雅图警察局的强森,我们接到你关于王霓被李超谋杀而非死于交通事故的报警电话后,立即调阅了市区近期的非正常死亡名单,但没有找到王霓这个名字。并且,我
嘎嘎的“哑巴”儿子 长江三峡人把大江对面叫“对河”,把外婆叫作“嘎嘎”。 我嘎嘎是从对河,也就是长江对面的一条小溪那儿,叫作“宝塔河"的那个地方嫁到县城里的。她梳着条黑黑的独辫子,眉清目秀的,嫁到县城开豆腐店的叶家。叶家做的豆腐香干味道纯正,生意一直很好。但抗战时期,日本飞机先后几十次朝这座峡江小城扔下炸弹,小街上的建筑连同嘎嘎的木楼都被炸成了废墟。我的嘎公,也就是外公,不知去向,嘎嘎只好带着
引言:暴烈之土地上的众地形 土地的概念始于海德格尔的哲学:“一切涌现者的反身之所,并且作为这样一种把一切涌现者反身隐匿起来的涌现。”然而地之涌现,即地上之物,重新构成了地面。众存在构成了土地的土地,构成了地形。作为隐匿遮蔽者的大地,被存在者解剖,被涌现者撕碎着展现其内面。众存在因而是行暴烈者,本文阐述的就是这一“暴烈-存在"的样态,即地形学。这一研究的理论准备,按照黑格尔的范式,应属于逻辑科学一
一 我的大女儿安琦是一名软件工程师。2023年,她从Airbnb辞职,决定休息一年。当我和妻子雪梅收到她的消息时,不禁感到困惑。近年来,科技公司频繁裁员,许多计算机从业者面临失业,而她却主动放弃一份薪资优渥、稳定的工作。我们担心,一年后她还能找到理想的职位吗?安琦解释说,软件开发压力极天,许多同行都会选择每隔几年就离职调整一段时间。她信誓且旦地向我们保证,凭借自己的经验,重新找工作并不难。雪梅和
我们终其一生不断探究,不过是竭力完成一幅幅永远也拼不完整的拼图。就算是地处湘南一隅,双牌这座小城依旧多变得让人看不清楚。 一题记 紫色向左,黄色向右 桐梓坳的初夏,是从过路黄怒放的蕊里淌出来的。不止初夏,从开春一直到深秋,季节就这样从一朵花的蕊不易察觉地移到另一朵花里。 去过桐梓坳才知道,那些姹紫嫣红是白驹过隙,匆匆来,匆匆去,像候鸟短暂停留。大山的主人是野花野草,守候群山,一年又一年。即
细读这部短篇之前,先来聊聊门罗的主要写作风格。 1.她的小说没有十分明确的时间向度,不是单一的传统线性结构,而是由不同时空发生的故事片段接续拼贴而成,具有模块化叙事特征。 2.她小说中的不同场景围绕着某种情感内核展开,情感本身也是变动的,这使得故事呈现出开放性。很多小说没有确定结局,也得不到人物真相。也许因为她认可生活的含混性和碎片性,而不是绝对性与整体性,这导致她没法写作那种人物经历连贯的、
短篇小说的新声 胡诗杨:小伙伴们好,自2019年第一本短篇小说年选起,我们的年选已经来到了第六年。每年我们都会开不止一次的年选讨论会,大家也都会坦诚地表达自己的见解。还记得主编张莉老师常常和我们说,选择小说时要有大局意识,要注重趣味的多元化,遴选出来的20篇短篇小说应该能充分展现当年文学现场的面貌,为我们的生活起到结绳记事的作用。每次讨论,大家都对小说篇自提出了非常有启发性的看法,这些见解应当记
我们所期待的散文 谭镜汝:于我而言,每年最期待的工作就是加入到年选的团队中。此前两年,我都是在小说年选小组里参与讨论,领略虚构作品的魅力;今年加入到“当代散文20家”的编选小组里,对我是很天的挑战,却也让我感受到了当下最切肤的个人\社会\历史描摹所出为何。小说同散文的分界,并不似“观于海者而难为水”般断裂。当才华与灵感从演绎故事跳脱至心灵的展现,除却一声声“惊讶”,我仍在其中找寻着当代写作可具的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去街上吃碗粉,还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至少,在我的记忆中如此。父亲是工人。母亲在商业系统工作,先是理发店,后来调到百货公司站柜台,拿到电大文凭后,便去了商业局子弟学校教书。虽说是双职工家庭,日子并不宽裕。每周大约能吃上一两次肉,谓之“打牙祭”,含着改善生活的意思。而吃上一碗粉,性质跟“打牙祭"差不多。粉端上来,必有臊子。就算只是素臊,那粉中依然透着肉香,因为会浇上一勺牛大骨或筒子
我很喜欢马笑泉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就像马笑泉的小说,充满了一种地方性独特的风情与气质。也是一种人生叙事的隐喻,有点清晰有点朦胧,清晰时是桃花坪故乡清澈的河流,朦胧时是乡村童年经验的回身,是诗意的质朴与泥土的美学。 回身,就是转身的意思。也可以映照一种关于生命的密码与回声。晋人孙绰在《情人碧玉歌》有诗句:“感郎不羞赧,回身就郎抱。”这世上还有一种情人是文字,是知己与朋友。按照马笑泉的话说:“回身
两次死亡 一方面,为了情节在那一处 进溅出别样的火花 小说家精心安排了他的死亡 像布置一个高智商罪案的现场 杀他于无形,不见血 那现场充斥着冷酷无情的美学 另一方面,那个被“安排”了死亡的人 还活得好好的,出于谋生的需要 几分钟前正疯狂追赶一班地铁 你看他从人群中闪转的身段 你看他飞身下台阶时险象丛生 是否正像小说家笔下层叠环扣疑云密布? 他当然还不知自己已死过 要是知
浮萍 我不看池塘的时候,它只是一擁死水 野鸭飞过,不留划痕 我不看池塘 不是不看池塘,是什么也不想看 浮萍在水里迅速结绳,记下我不看它们的次数 密密麻麻地,串连我在岸边消耗的时间 声音寂静 沉默着水下的喧嚣 路灯 路灯悬浮在空中,没有着落 它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每晚都藏在树影里,和星星一起闪耀 应该是它的另一种尽头 照亮落叶回家的路 照耀清水里那些清澈的游戏 灯一旦
八位高校青年诗人的诗,某种程度上冲破了“校园”生活,把写者的心灵转向更开阔的体验中,以完全成人的、独立个体的角度去承纳相对复杂的经验。胡游从浮萍、酢浆草,写到路灯、外卖小哥、共享单车,“我”的主体随着目光移动让描摹之笔四处迁延:“它是什么时候被我踩在鞋底的/跟随了我多少个冬天/剩下的那根像毛细血管,早已失水的枯茎/好似一直待在我身边/时刻都想探头出来张望我的世界”。在渐入佳境时,词语的欲望变成所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