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设置于震动档的“摩托罗拉”寻呼机宛若猝然被弹弓射中的小公鸡,脚爪抽搐,在书桌上蹦跳,“呜呜”转圈。 书桌右边第一个抽屉残存红色油漆的模糊字样:外B-3-201。 刘凯一把摁住传呼机。传呼机在他的掌心里委屈而温柔地蠕动。透过两块方形近视镜片,刘凯的目光宛若来历不明的另一只手,抚摸着掌心里的传呼机,混乱、不安而温情脉脉。 刘凯看一眼显示屏上的电话号码,腾身而起,拉开单身宿舍的房门,
现实生活中,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 1988年,18岁生日那天,念高三的我呼朋唤友,昭通一中门外的小馆子,大家凑钱,几样炒菜,一壶村酒,算是自行操办的“成人礼”。100毫升包谷酒下肚,顿生与青涩少年挥手作别的决然,从此打马行走江湖,逢山开道遇水架桥,“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菜尽酒阑是黄昏,乌蒙山最后一抹金色残阳照耀三五嬉戏打闹的大男孩,醉步踉跄于青葱校园,赶赴当天的晚自习。花园小径
这篇小说一开篇的情景颇为暧昧,女人和情人谋杀亲夫的情节相当狗血,但是读完之后,却发现它是一篇相当严肃的人生探索小说。小说的表面是大众言情剧的一般化情节演绎,而以虚构的叙事精神开辟出心理的叙事向度,人生故事的掩饰下,安静地坐着对弈的那个人,和对面的人生、人性展开了一场恢弘的辩论,通俗的言情剧在中段反转,折进思想的暗道。而在过去、当下、未来,在明暗两线叙事的不同时空维度中,“遍地绿树飘摇”这一世俗浪漫
彩票店 又是一整天,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来。刚到八点,我已经没了耐心,简单收拾一下,关灯,取出放在门边的钩子,把卷闸门拉下,锁门之前把钩子放回屋里,之后是关灯箱,“好运”先灭,接着是“彩票”。我的摩托车就停在灯箱旁边,打不着火,反复打了几次才想起来,早上就没油了。我只好打开灯箱照明,先是“彩票”,再是“好运”,打开卷闸门,开灯,把车子推进店里。正要再次关灯,有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神情有些慌张,看见逼仄
一 小学三年级的病休,我总被爸妈放在奶奶家养病,像是人生游戏的间隙,稳定地书刷新一种生活场景。那段时间我经常梦见火车,尘土飞扬,楼房渐逝,街道变迁成砖瓦废墟。火车鸣笛声之后是浓重的中药味,干呕一下,就在午睡中醒来。我咳嗽的病是在印刷厂引起的。还没搬到火车道旁时,爸妈在厂里做裁纸工作。有段时间,工厂因环保检测没通过,先是停工,后来工资好几个月没发出来,有人说老板卷款跑路,爸爸妈妈和工友们天天堵在工
世间烟火 烧透了水和白菜, 也看透了又聋又哑的中年情爱。 白天是旗帜, 晚上是新鲜灰烬中的一个轮廓。 已经很久了, 没有人找到我的藏身之处。 一年又一年, 我们种因果, 供养体内的大江大河。 我在这里,在光里, 一遍遍运送被命运打碎的日子, 我在光里,看不清自己。 鸦阵停在这里很久了 它们在移动, 仿佛有未经世事的手在拨弄。 无数个黑色的光, 经过大厦、沟渠和恍惚
在皂河船闸 紧贴边舷,你画上一支木桨, 涂掉女导游。 待翻过皂河船闸,你继续一边画, 一边摇头:玉玲珑,宋宣和花纲石也。上有字, 纪岁月。苍润嵌空,叩之, 声如杂佩。 宣和年间,流云厚如油彩,街市确实“声如杂佩”,叮咚 作响。船的左侧, 一万枚铜钱毫不犹豫地滚落进运河。 终于到了杭州的拱宸桥边,你开始教我 恢复出“女导游”, 遥指“黄龙饭店”里一处精致的私厨,得意地说,“玉
岩石裸露 风吹起,带来一片景 吹不动的,只有那片裸露的岩石 日日夜夜的沉默让人心慌意乱 还有什么比此刻更加珍贵 道路在此结束,或者转弯 有人在岩石上坐着哭泣 雨水带来的青苔干涸又复活 有的已经斑驳陆离,有的依旧青绿 如果还有什么可以赶上风的速度 请记得将那些没有人演说的部分重新提起 让风告诉更远的人们关于沉默的故事 让下坠的部分到此为止 南方 雨林里锁着雾和某个采蜜归来
看不明白 想看清楚又看不清楚 为之苦恼 走向前,结果看清楚后更是苦恼,这为何 眼中一只褐色壁虎,清楚看见而看不明白 暗,它趴在那里不动 明,它趴在那里不动 一只悬空的蜘蛛 我闭上左眼,睁开右眼 看到它右边的腿,动了动 我闭上右眼,睁开左眼 看到它左边腿,动了动 它上不在上 下不在下 一股风从远处横着吹来 我一惊,睁开左右眼睛 只见它把整个自己 往自己的里面,挪了一
时间 与钟表一样,围绕一个轴心转的事物 从前是石磨 那嚯嚯声,老让人想起牙齿 而后来钟表的咔咔声 不紧不慢,仿佛来自冰冷的刀斧 而今,时间只是一个个跳动的数字 却也越看越令人胆战心惊 这种无声无息,老让人想起某种暗器 背地里黑手一样伤人于无形 老家的马儿杆 默默地生,默默地死 秋天一到,它们就开始集体白头 先是一点一点 霜降过后,就大片大片 就像一个人的头顶 白,在
家园 村口的寺庙失了火 私欲,蔓延开来 我们炳字派的斗不过 跟着念经的人走了 但我们舍不得走远 我们只是翻了一座山 领头的说就在这吧 这里四面环山 青山会止住,我们的争斗 我们在这里 驯化飞禽、走兽 我们在这里 驯化我们自己 山歌 山里有歌,唱一句 牛羊,就上了山岗 再唱一句 柴火,就背回院中 唱着唱着 东边的牛羊 去往西边 西边的男人 爱上东边的女子
药膳学速写 性寒、偏涩、咀嚼后小有回甘 适合在夏天服下 我们从多个角度解剖一枚橄榄 用于调理内经,遵循孔孟食道 其实我们私下里从来不碰 我们还是偏爱金银花茶 把诗词嚼碎,下入喉管,佐餐 余毒已经很深 每一篇发表过的作品,都烙印在刺青上 夏天,我们一起敷蜂蜜面膜 把星星都舂碎 滴落进彼此的眼睛 我们会说一些人的坏话 把执念慢慢研磨 在寂静中疗伤、拔毒 明天,将有两个人
余白 一开始是红色,你用力挤出 蓝色,绿色以及褐色 广州塔和珠江,在扇面的中央 石井桥从清代走到你心上 红橙蓝黄绿,褐和黑取代青紫 你构筑自己的彩虹 八大山人写兰草,虚堂本来无一物 两尺生宣覆没售楼公司的虚张 爱 火焰中走出年轻的妈妈 山峦和草甸绿得鲜明安宁 苍鹭分明是死亡之使 它来自一个斜塔 世人传说的过往有诸多不祥 无数次我遥望西南方 有时是西北方向 你的足迹
去翠湖公园里 给花儿浇水 在商场里 开孩子坐的小火车 或者 回老家 去放羊 把黑山羊四散在山头上 然后,天地广阔,任我奔腾 如果累了,那就随风吹笛子! 不背谱子,腻了就换 喇叭、二胡、鼓 我都喜欢 只要自由 那就 怎么过,都高兴! 麂子 阿奶悄悄告诉我 小黑苴 是麂子在照看的 小黑苴人,是麂子的子民 麂子就生活在我们身边 这是我知道的 真真切切 清晨,正午,
巴掌大的余家坪,挂在 刀削的丫口之上 繁衍烟火,每一柱炊烟都是 神仙赐予的一炷香 我是怀揣梦想的人 把远方搬过来,就像 一个失散多年的孩子 寻找故乡。这青山这流水 仿佛我前世的姻缘 在这里,缔结今生 清晰的生活仿佛一块磨石 打磨岁月的虚妄 如果不是这一道道山脊 一条条山沟历经风雨 我不知如何抵达 暮年 春潮 来不及想,春天就来了 来不及说再见,就抵达暮年 这满
流水不止 越来越多的人 不愿意谈及将来 手掌里的纹路 脚上的茧 我一路寻找,一路错失 麦草的帽子 熟透了的樱桃 爱情何其短暂 知了,知了 它粘在我生锈的铁纱窗上 熟睡的忘却,觅得文字 那似旗帜般飘扬舞动 戴上墨镜 一些人担心另外一些人 八月,一切都是错误的 放弃旅行 没去过的地方 想一想就很好 茶壶里的下午 又到换季的时候 春天的门槛 堆满药的书房 披
血的帷幕落下后,店老板在牛身上 挥动着砍刀、切片刀、剔骨刀 分解出许多具有美食意义的区块 而后在挂钩上寻找一种不对称的平衡 但某种咆哮始终层层重叠在一起 好像有什么东西塞在了我胸口 是那些坚硬地卡在喉中的微末之事 我听见自己的黑色之心在跳动 哦,愿附在我体内的生命是被我 虚构和想象的产物,愿蹄声安宁 父亲的词汇量 父亲怕倾斜、摔倒,于是整天 窝在家里,时不时喝上几口小酒
跨过斑马线,就能到对面 我与下一程很近 飞跃黄昏,就是夕阳一片 我与落日很近 翻阅照片,就能回味过去 我与昨天很近 鲜花绽放,就会枯落 我与尘埃很近 打跳辞 牵手打跳 掌心包裹着的热度 化作了篝火 从指缝间迸发出的火星子 飘然如梦 在春夜的空气中 向四边弥漫 再唱一首歌 在心里 让音符随着血液流淌 每次拍打节拍,都能跨山跨海 欢笑,低吟,放歌 路灯下,歇脚
只有这天的雨 最让人痛心,纷飞中 通往墓地的路 鸟儿最记得清 花儿寂寞地开在墓地里 墓碑前凭吊的素衣男女 哀怨的眼睛 点亮了一炷炷香 和一张张纷飞的纸蝶 闪烁的火焰 擦亮了墓碑上的字迹 墓碑上或年老或年轻的照片 在袅袅的青烟中时隐时现 让人一阵晕眩 只有那根思念的线 连接着通往墓地的小径 只要有了翅膀 就会放飞风筝 落英 一数春花在枝头 一地落英在树下 我
妻子从楼下打来电话 说她的钥匙忘记在家里 让我从办公室里把钥匙丢给她 站在二十三楼的窗口 我看不清妻子的模样 只是依稀可以看到 一个女人在向我招手 我把朝夕相伴的钥匙解下来 紧紧握在手心 试了几次,也没有松手 直到妻子再次催促 我才狠下心来 把钥匙抛向楼下 我听到钥匙在空中一声惨叫 然后坠地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 自己是一桩谋杀案的凶手 扫雪 在我记忆中 故乡只
缺口的锄头 我舞弄锄头很有些历史了。今天,一把锄头在手,顿觉威风。 一把锄头因为缺了口,缺在中间,便无人用,我把它放在我顺手的地方。我顺手的地方不能让别人顺手,不然的话,我要用锄头的时候又找不到锄头。可是,我也不能不让别人顺手,别人不顺手的时候,就会冤枉了我已经付出的和即将付出的工钱。如此,我把许多锄头放在下面的老院子里,逐一地编了号,也把使用它的人编了号,在号对号的组合中,实现了人人都很顺手
耽山水 莆田二十四景之“西湖水镜”,是明成化年间知府岳正主导完成的城建项目。岳正是顺天府(今北京通州)人,正统十三年(1448)会试第一,廷试赐一甲第三(俗称探花),授翰林编修,后改修撰,入内阁,《明史》说岳正“博学能文章,高自期许,气屹屹不能下人”。岳正乃大才,成化元年(1465)外放兴化任知府,算是降格小用。然而,岳正主政兴化府,还是有一番抱负的:“至官,筑堤溉田数千顷,节缩浮费,经理预备仓
01 “我把自己分给你。”我说。看着一丛早春长出来的绶草,粉桃红色花沿着花莛扶摇而上,静止的螺旋。一片浅浅覆着苔藓的草地,洒水器刚洒过,有阳光,和隐隐的水气从土壤表面蒸散。我其实没有说话。只是记住它,然后当它终于消失在割草机的影子下,我感到痛。 认识就是把自己分给它。不过这是后来得到的结论,很长一段时间我单纯享受认识本身那种不做他想的快乐:首先从花台和行道树开始,一一指认草木的名字;接着买一本
台北的日子习惯得比想象中自然。不知不觉业已三年,我把脚步拉快,学会辨认捷运路线,遵照Google小姐的指示越过巷弄及高楼,昂着脸藏起乡下人的窘迫不安,在无星的深夜穿行森冷飘雨的南港,摸出耳机,podcast那端传来搁浅般的女音,她颤颤地问,你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正身在台北是什么时候? 好像日子是一条轴线,当胶片把电影切割成一帧帧、一趟生活的起点,是在车站向母亲告别的黄昏,踏下火车的双足,还是第一次
我们现在看电影都是看演员的,大演员、大明星、大制作,导演是谁似乎不重要。其实在过去也是这样。在电影史上很长一段时间,电影海报的重要位置,长期被制片人、制片公司占领,除此之外就是明星会占据一席之地。 法国新浪潮现象做了一件大事,就是把这个规矩给改了,重新定义对电影来说,什么人是重要的,他们要制造自己的“明星”。如果,你看过一两部法国新浪潮电影的话,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说新浪潮电影最大程度地抹掉了演员的
一、地方 袁皓:出生地通常与童年联系在一起(当然也有例外)。而一个人能不能成为作家、成为怎样的作家,往往被认为是由童年决定的(似乎有些夸大其词)。在你身上,具体是一种什么情况呢? 岳舒頔:如果一个人成为诗人或者小说家,他此前的所有经历,都只是为了让他成为这个诗人或者小说家,除此之外,其他不再重要。 我出生在滇南一个县城。小时候父母工作忙,起初我由退休的爷爷奶奶带着。那个时期,我爷爷经常坐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