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说的分野不是“分裂”,也不是“分蘖”,是基于一种事实:几千年来,诗歌的发展变化不是一种诗歌对另一种诗歌的取代或消灭,恰恰相反,不同风格或类型的诗歌会共存很多年,甚至永久共存下去,除非某种诗歌随着时代的大幅变迁而像某种古生物一样灭绝。一个人可能同时写新诗和古诗,甚至在同一领域内探索不同风格,对于个人而言,不同风格或类型的诗都不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分裂;另外,分蘖是同一棵树上长出不同的枝叶,其枝叶的
杜 鹏:臧棣老师好!很高兴能在艮园和您见面。在大家的阅读印象里,您是一个有着较强修辞能力的诗人,但是在我的印象中,近些年来您又发表了很多言论,表达了对过度修辞的不满,认为诗人应该警惕过度修辞化的写法。所以我想请臧老师更深入地谈论一下,什么是您理解中的过度修辞? 臧 棣:中国有句古话,叫“修辞立其诚”,其实就是强调修辞和伦理责任之间的关联。进入20世纪之后,西方哲学进入了一个语言学转向的时代,无论
碎 瓶 扇子一记把花瓶击出条缝, 瓶里的花草如今已枯死发黄; 那一击实在不能说重, 它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可那条浅浅的裂痕, 日复一日地蚕食花瓶, 它慢慢地绕了花瓶一圈, 看不见的步伐顽强而坚定。 花瓶中的清水一滴滴流尽, 花液干了,花儿憔悴; 但谁都没有产生疑心。 别碰它,瓶已破碎。 爱人的手也往往如此, 擦伤了心,带来了痛苦, 不久,心自行破裂, 爱之花就这
2024年10月,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新工业代表诗人”王学芯的诗集《光域里》。这是他另一部诗集《蓝光》的姊妹篇,也是诗人迄今出版的第十六部诗集。诗集《光域里》的出版,既是王学芯诗歌写作方向调整的继续和升华,也得以检验诗人的思想、立场和观点;既是他面对日新月异的科技工业时代独立发问的深邃思索及写作实践,也得以验证诗作的纯度、精度与高度。我在阅读完诗集后,觉得它给我带来了一种难得的沉浸式审美体验
作为朦胧诗派的杰出代表,梁小斌自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诗歌创作以来,便以其独特的风格和深刻的思想内涵在中国当代诗歌史上占有重要地位。2024年9月,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梁小斌的诗集《又见群山如黛》,再次彰显了他作为一位无可争议的汉语诗人的地位。 梁小斌在《守望是怎么诞生的》一诗中讲述,一般人点燃蚊香后就会立即离开,但怕蚊香熄灭的诗人没有离开,而是在蚊香边守望。诗人守望的本意一开始也未见那么严肃,
2023年12月,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末未的诗集《菜园记》,我认为这是一本独到的诗集。我不想用“独特”来表述诗集《菜园记》,也不想用末未在半亩菜园中云耕雨播,耘治出他自己的“菜根谭”来评价。之所以用“独到”这个词,并不是针对末未本人,也不只是相对于贵州的诗歌而言,而是面对整个汉语诗歌的现有形态来说的,而是包含了比“独特”更多的内核和期许。 末未的诗歌有末未的“体式”,这种“体式”看得见,也摸得着
酷夏无事,闲散地翻阅王太贵的新诗集《青瓦之上》,翻着翻着,诗行中不断涌现的各种植物形象令我骤然兴奋起来。因为关注日常生活中的植物是我的一个业余爱好,而在阅读中偶遇一位同样爱好植物的诗人实在太难得。长江文艺出版社2024年6月出版的诗集《青瓦之上》中,写到几十种“有名有姓”的植物,俨然一座花园,诗意葱茏。然而我和诗人一样并非出于对植物学的兴趣,而是默契地指向了一个事实:植物时刻参与我们的日常生活,为
如何采一株兰草 李麦花 如何找到一株芳香的兰草 我们走进春天的山野 把耳朵去掉 把眼睛去掉 把鼻子去掉 把我们内里的心,留给兰草 在低矮的枝丛之下,隐秘之地 剥开一小段阳光 我们 看到,并惊喜地叫出 啊,兰草 芳香的兰草 ——原载《扬子江诗刊》2024年第1期 李麦花的《如何采一株兰草》是一首关涉“真”的诗。第一段中的“把耳朵去掉/把眼睛去掉/把鼻子去掉”,似乎有悖于
插花案卷 黄小线 你摘油菜花,插满了窗边的几个瓶子 以前只是去看,就很欢喜 现在忽然的占有欲 竟比欢喜多了一些满足 是的,生活所得不多 为什么不把花摘回来 看着它盛开,把香气挥洒在风里 看着它枯萎,扔进垃圾桶 你该懂得万事万物终将走向沉寂 如同我们的孤独。但你也要经常站在窗前 看看外面:那是三月的颜色 荒地接回了春天,仿佛有个人重新来爱你 ——原载《文学港》2025年第
1996年的春天,和前一年的春天没什么两样,都是灰色的。前一年的春天,父亲走了,留给我的债还在。1996年的春天,母亲住进医院。他俩的身边没有桃红柳绿,我也没有。 我1992年大学毕业,留校在校报当编辑,一个月就几百块钱工资,除了糊口,都用来给父母治病,有一回听信某报纸的中缝广告,给广州方向汇去五百元讨买包治百病的“秘方”,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害得我两个月的饭菜里都见不着油花,只好隔三
自媒体平台对诗歌的影响是深远的,它不仅促进了诗歌的创作和传播,还让诗歌与商业、科技等领域产生了新的融合,为诗歌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和挑战,让原有的文学格局也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动。与传统纸质诗歌刊物相比,自媒体在传播上有着更明显的优势,同时也存在着潜在的风险与问题。自媒体的出现为诗歌写作注入了活力,带来了新的写作领域、美学倾向和文学媒介。 我个人的诗歌创作之旅,既得益于传统媒体的发表和出版,也得益于
2024年9月,莫寒在微信公众号“莫聊诗”选发了我的一组诗,并配上了他的评论。其中第一首《因此我不能……》写的是我在博物馆看古床的感想。他指出,这首诗里的床是“文化符号”,继而阐释“诗人……将床身体里的麻木、懵懂、叛逆带入一个更高的场域,即向床的丰富性不断靠近……通过对床的描绘,巧妙地将个人的情感体验与宏大的文化背景相结合,使得床这一对象超越了其本身的物理属性,成为一个思考人生、记忆和文学的平台”
《星星》2000年第3期刊发了我的一首诗作《结束的钢琴之夜》,这首诗是我1998年写的,那年我二十八岁,停写诗歌已有三年了。从1995年开始,我模模糊糊地觉得,写诗不能单纯依靠读诗,其他文体更为重要。我把阅读重点放在诗歌之外的文史哲上面。那三年还使我形成了一种坚决的意识,那就是任何一个诗人只写诗歌的话,他的写作取向将是非常单薄的。对语言精练的诗歌来说,如果连普通的千字文也写不好,就谈不上对语言有真
作为装帧艺术家、美术家、收藏家的钱君匋已经名满天下,可说无须置喙。今天,我们在这里要介绍的是作为诗人的钱君匋,因为这是他尚未被世人完全知悉的一个独特贡献。 高尔泰先生曾提出“美是自由的象征”一说。受此启发,我倾向于认为“诗是美的归宿”。众所周知,诗歌是语言的艺术,它是词语、句子的特殊组合,其中汉语诗歌还存在着对形象和声音的考量。而汉字特有的造字法,如“象形”“会意”“形声”“指事”“通假”“转注
谈及何冰凌的诗歌,不妨从1992年春天说起。在大一端午诗会上,她以真名创作的诗作《旧信》荣获一等奖,而另一首诗作则用笔名同样赢得了奖项,这样的出场方式不免令人称奇。或者,也可以从她十八年后写下的同题诗《旧信》起笔,大学毕业时她决定“一个诗人的倾诉到此为止”,而后是十年之久的“消失”。2019年,我在合肥三孝口新华书店参加她的《春风来信》分享会,师友们翻开她的诗集,脱口而出的是“春风有信”,这种在时
晏家坝印象 如今,翻新就如世界每天都在起点上迈步 那古旧榫卯刷新的雕梁画栋,逸出的苍老蓝天 与姓氏呈现的深宅大院,敞亮着舒心和笑语 与晏家坝扎染的一匹匹丝绢,像釉 刷在古董上,演变成了由古至今的彩秀 只要一舞,乡村的剪纸,疏朗的每块田地 都有鸟儿瞄准天然生态在忙碌地欢蹦着捉虫 叶子的翠绿如此可爱地在果实间打转 一绺绺作物的流苏与烧开的井水 冒出的蒸气,确如电视里的人跨过边界
我感觉自己像一颗牙齿 从清代的牙床掉落到了另一个 巨大的口腔 这里的每颗牙齿都是星星 和梦幻,把它们摆成北斗 就可以舀起一勺明天 与之相比,我形同一颗龋齿 多么陈旧和迟钝 仿佛旧爱与新欢的拥抱 我只是和其中一颗来了一次 轻微的咬合 我痛点是——它用动车的速度 在拖拉机的铁骨里啃出了一块巨大的 高钙的临空经济区 而我,已咬不断一丝风 一走出牙谷就听到了高速的 动车的悦
寺庙,这只耳朵 在山里丢失多年 夜里醒来,忽然想起 应该去深山找回 这一只曾经丢失的耳朵 露水的早晨,两只穿黑裙的乌鸦 在寺庙的屋脊上,来回窜动 好像早就知道我们的到来 两扇木门,鸟翅一样展开 扫地的僧人 双手合十 一只鸟,应该是一只鸽子 穿过枪林弹雨 站在佛塔的尖顶上 给我们带回和平的消息 此刻,报国寺的钟声 像时间的羽毛 在黄昏徐徐降落
诞生于土。丘陵的底座 长出铜制的冥想。恰似 远古而来的长风 卷携着汉代的黄土与沱江哺育的码头 我凝视,你斑驳的铜身 耳畔有马蹄腾跃,铜铃轻吟 那是远古的征途与喧嚣 还有余音在河床上逗留 你沉默不语,却胜万语千言 铺陈着往昔的盛景与荣光 你的轮廓,窥见古人的匠心 与绵延不绝的惊叹 细节的刻刀,刻下的是时针的印记 古驿道上,头戴平巾帻 身着袍服,双手做持辔控 握紧地下的黎
云居山孤独的时候 发疯似的长草 长不出草时,就在体内长铁。 孤零零地站到天荒 也绝不浪费 一寸孤独。 所有不说话的事物 都有各自孤独的绝技。 云居山在一千年前 看到山下女童被缠足的时候 看到庄户人家被打劫的时候 就从体内放出一群大大小小的菩萨。 只有到达极致的孤独 才能成为悲悯 只有菩萨走出山的那个洞 才配称之为圆觉洞。 有一尊菩萨,一直盯着我 我走到哪里,就跟我
风化的摩崖 文字落拓,破败。像一个人掌纹 曲线落魄的走势 命运交给山麓的野棉花 可以媲美长安的牡丹? 这是对的,再愁苦的人生 终归有个明丽的去处 这也是对的,时间推陈出新 松针落了一地,罗汉松冒出红芽 安泉山的云雾隔着千年的松涛 递过来下午六时的鹤鸣和晚风 我和落日站在一株古松下 推敲千年诗歌的门
绕行一周,才到达太阳的对面 那些穿透层云的光芒 在以诗为名的雁南湖上 以无比明亮和迅速的姿态 直面这个初冬的下午 几只野鸭,正浮潜于湖间 左边潜入光亮,右边潜出黑暗 像极我奔赴诗歌的心绪 它们与枫叶的红,诗歌的暖 让我在雁南湖边,与光亮和微笑,幸福地面对着面
顺着那场大雨,从濛溪河的缺口进入 大象带着孩子,犀牛晒着太阳 猕猴一个秋千,掠过鹿角 乌龟悠闲散步,鱼群在身边绕来绕去 挑逗着水禽 参天密林,鸟歌呼应 小作坊,不绝的是裂石为刃的天籁之音 躺着的树,横七竖八接受时间的洗礼 核桃敞开胸襟,展示大地的膏腴 石刀过处,粒粒归仓,骨木成器 太阳西沉,河域渐渐入静 一声笑,一激灵 从那个缺口出来,教授说我穿越了七万年
你若不开口,谁敢露齿 你若不露齿,谁还敢微笑 拥有三个,世界第一的 “中国牙谷”,从来不打诳语 也不妄打广告,只不过向 全世界庄严宣告: 微笑,从“齿”开始 从资阳造的每一颗种植牙,开始 从资阳造的每一颗义牙,开始 只要是资阳造,无论 种植牙,还是义牙 除了笑口常开,都能凭借 一己之力,用满嘴铁齿铜牙 或者一口伶牙俐齿,回报世界
你在线头的那端 牵引川渝诗人,寻美 寻求真理的肉眼 震撼,不需要语言 一根线,历经岁月的烟尘 究竟需要怎样的定力 坚持多久,才能穿越多远 长长的史书,没有答案与记载 悦动,是一种 涤荡胸中块垒的姿态 无数的纠结 该怎样理出头绪 结论就在看不见的指尖 要义就在:化繁为简 要把更多的飞白 留给人间
遗失在南津驿的一匹驮马驾着时光的车轮 驶进巴蜀东大路的脉络 想要在西部车城的身体里找寻自己的驿站 一条巨蟒在铁轨铺成的小路上快速游走 驮马嘶哑一声,惊恐填满瞳孔 蟒蛇停在沱江河畔,惊起两只大雁振翅欲飞 肚子,瞬间吐出一群红黄蓝绿染色的生命体 又一并吞进了站台上的喧嚣和哗然 风一样地游进钢筋水泥的丛林里 车城身边还住着另一个驿站 那里停着一只一只银白色的大鸟 自诩强大的人类正在
我来到空旷的阳光下 与你大声对话 我拿着灵魂的梯子 照着思想读下去 读着读着 天底下就我一个人了 我对自己说的每句话 天空听得见云朵听得见 我对春天的问候对冬天的歉意 绿叶听得见冰雪听得见 这一刻声音和生命轮回 这一刻阳光照耀的真相 以最快的速度 抵达了你
诗歌具有呈现历史的功能,不仅是对过去的复述,更是对历史的重新理解和书写。在不断再现历史的过程中,诗歌通过“创造性重构”赋予历史新的意义。面对现代语境,如何用诗歌回应历史,让地方记忆得以延续并更新为诗歌书写?值得诗歌写作者反思。资阳诗人采风作品小辑中的诗作展现的历史不再是静态的符号,而是以动态的方式让地方记忆在现代语境中焕发新生,由此引发的第一个问题即历史是如何进入诗歌并获得现代性的? 资阳濛溪河